忘羡大队长
【忘羡】《遇桃》（08-09）
08
也正如魏无羡计划的那样，江枫眠夫妻已经被金家的人接去金陵城，毫发无伤。温晁这下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听说在家发了三天的火直到被自个儿老子狠狠教训了一顿才得以收敛。
三个月后，金陵便那边传来“金子轩和江厌离大婚在即”的消息，大家口口相传是江老爷平日里广施仁善，江小姐才得了一段好姻缘。
魏无羡撸着袖子作势闹了会儿“金子轩这臭小子哪里能配得上我阿离姐，我要去金陵找他单挑！”，直到被蓝湛拦下才作罢，哼哼唧唧地接受了这桩婚事。
总之是皆大欢喜。
除了温晁。
温家小公子在新婚之夜第二天被人发现全身赤裸着吊在喜房门外的消息已经成为大街小巷茶余饭后的谈资了，被众人嘲笑不说，还被他爹大怒之下罚在家面壁思过半个月。魏无羡听闻后笑得在床上直打滚儿，真是大快人心。
魏无羡等人在金陵那边的一再催促下终于踏上行程。
管家也不知安的什么心，给三人准备了一驾马车和一匹马，魏无羡和江澄就谁骑马谁坐车的问题争论了半日。
“你年纪比我大，就不能让让我？”
“尊老懂不懂？，自然是我坐！”
魏无羡转向蓝湛：“蓝湛，你选哪个？”
蓝湛指指正摇头摆尾的马。
魏无羡竟然没有丝毫犹豫地倒戈：“骑马好呀，一路上还能欣赏沿途的风景，来，蓝湛，我跟你同骑。”
“嗯。”
蓝湛利落上马，一手拽住马缰，一手伸向魏无羡。后者会心一笑，牵住马上人伸来的手，借力上马坐在蓝湛身后,双臂自然而然地圈住蓝湛。
澄江如愿以偿地坐上了马车，在晃动的布帘的缝隙里看到外面同骑一马的两人。
啧，辣眼睛。
可是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
大喜前一日，魏无羡鬼鬼祟祟地潜进江厌离的房间。
“阿离姐。”他在门口只伸进来一个脑袋，语气可怜巴巴。
“阿羡。”江厌离正身着大红喜服，见是魏无羡惊喜得把他拉进房间。“这么晚还不休息吗？”
“没什么，就想来看看你，羡羡真的好舍不得你呀，以后都喝不到你熬的汤啦。”
江厌离展颜，“阿羡你都多大了还撒娇。”
魏无羡听了不仅没有感到不好意思，反而笑嘻嘻地凑上头“羡羡三岁啦，要阿离姐抱抱。”
“阿离姐，你当真喜欢金子轩吗？反正我觉得那小子配不上你。”
“你这话呀，也就三岁了，这世间的感情没有什么配不配得上一说，子轩虽然为人矜傲一点，但是他性子磊落，有责任心……”
谈及金子轩，江厌离眼角眉梢都尽是溢出的幸福，魏无羡看在眼里，反正只要姐姐幸福就好，他心里的疙瘩总算是消失了一点。
“那阿羡如今有没有意中人呀？”
从小到大，江厌离待魏无羡如姐如母，如果说自己将来的伴侣要先过谁的眼的话，那定是她无疑了。转而他意识到浮现在他脑海中白衣身影竟是蓝湛，又有点心虚，
魏无羡挠挠头：“算……算吧，等确定了我再带他来见你。”
江厌离抬手摸了摸魏无羡倚在她腿上撒娇的脑袋，竟微微红了眼，“阿羡呀，如果一个人能乐你之乐，痛你之痛，那他一定很喜欢你。”
大喜当日，仿佛整座金陵城都因这桩婚事热闹起来，迎来送往的宾客更是络绎不绝，其中不乏商客名流乃至朝中重臣，窥得这金家的势力之大。
各处的布置也是极尽奢华之能，魏无羡咋舌之余，心里还是挺满意的，毕竟是阿离姐的大日子，再盛大都不为过。
礼成过后，屋里的各路人济济，蓝湛又碍于身份原因在客房里休息，对于魏无羡来说这样的场面实在太过乏闷了，他偷摸着潜出去透气，江澄虽觉得有失礼仪，但自知留不住他，只得随他去了。
闲晃至大门时，传来一阵不合时宜的吵闹声，魏无羡好凑热闹，前去探个究竟。
“我温晁想进什么地方还没人能拦得住我！”
原来是温晁领着几个小厮想强行进金家。
“金府不放没有请柬的闲杂人等进入。”
“你去云梦打听打听我是谁，敢惹本公子你不想活了？”
魏无羡心觉不妙，温王八来干什么？
“哟，原来是温公子，你来干什么？还打算抢婚不成？”
“好啊，又是你，你们几个给我打。”温晁见原来是旧敌，又想起前几个月里自己遭受的侮辱，仇怨涌上心头。
话音刚落，几个小厮如疯狗状冲上来。
魏无羡轻松后退几步，灵活地躲过了几个直面而来的拳头。对方不依不饶，魏无羡双拳难敌四手，渐渐落了下风。
这时，一个白衣从天而降，将魏无羡整个儿护在身后。右臂轻挥，带起一阵掌风将扑上来的人统统甩飞出去好远。
魏无羡看得出来，蓝湛只使出了三分力，意图吓跑他们，不愿在这大喜日子里闹出什么事来。
没想到的是温晁竟还带着凶器，匕首明晃晃的锋芒向着魏无羡而去，速度极快。
魏无羡本来还在欣赏蓝湛连干架都那么雅正端方的身姿，一时未注意，待到刀光逼近自己才着急侧身，可手臂衣袖却还是被嘶拉一声划破，细细密密地渗出血迹来。
蓝湛看了一眼魏无羡的伤势，面上的冰霜比往常更重，手里也不再留余力，一掌拍上温晁的胸口。
温晁结结实实挨了一掌，啐了一口血，恶狠狠道“哼！魏无羡你别得意，咱们走着瞧！”
蓝湛蹙着眉，一圈一圈地给魏无羡受伤的手臂缠绕纱布，动作轻柔至极，神情揪心。
魏无羡瞧着他的模样，不禁好笑，这倒是谁受伤啊，我这还没喊疼呢，他倒是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乐你之乐，痛你之痛。”
魏无羡看着单膝跪地，神情紧张又认真的蓝湛，在心里慢慢描画过他纤长的睫毛，英挺的鼻梁，紧闭的薄唇。
心却一下子软了下来。
“蓝湛，你，你看看我。”
“嗯？”蓝湛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
“我不想再自欺欺人了，你特别好，我喜欢你，不是感激也不是逗你玩，就只是喜欢你，我之前从没像喜欢你这样没喜欢过谁，但是好像觉得不是你就不行，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你想做的事，爱怎么来都行，我都喜欢。”
蓝湛沉默着，低头继续专注于包扎收口，肩头微微颤动。
魏无羡也不急于对方的回答，因为蓝湛身边已经飘落堆积一地的桃花早就暴露了他的内心。
待把纱布裹上最后最后一圈最后细心地打上结，蓝湛复而才重新看向他。
“喜欢你……”
“是！”
“不是你就不行……”
“是！”
魏无羡觉得蓝湛快要哭出来，可是他不明白为什么。
忽的被对方衔住了嘴唇，魏无羡愣住了片刻，一对水红的唇瓣开始相互痴缠，魏无羡随心自在惯了，生前那管身后事，浪得几日是几日一向是他的处事原则，先前的那点儿疑惑早在唇齿间消融了。
吻到情浓，魏无羡手开始不规矩地扯散对方的衣衫，一路在光滑的肌肤上游走，一直摸到小腹时却蓝湛反手握住拦下。
“怎么？”魏无羡不解。
“你我还未行礼，这样与苟合何异？”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这个木脑袋，我真是......太喜欢你了！”魏无羡知道他的性子也不撩他了，“好，等一回江家，我就带你去拜祭我双亲的祠堂，今天就算了，找个机会再去给阿离姐看看。”
“嗯。”
蓝湛站起身，最后在魏无羡的额上轻吻一下。
“睡吧。”
09
亥时，夜深人静。
随着一声凄厉的“着火啦——”划破黑夜长空。
浓烟中，白色的身影没有一丝犹豫的地冲进滚滚火海中。
“魏婴，魏婴！”
这是魏无羡听到的最后一句话，然后便像坠入了黑暗的深渊，再无意识。
待魏无羡醒来时，已经是三日之后了。
温宁正跪在他的床头，身后便是江澄，不知守了多久，也是满面憔悴。
屋内还站着金子轩，江厌离等人，皆满布愁容。
“魏公子，蓝公子他……是我温家对不起你，对不起……”温宁手足无措，六神无主地喃喃重复。
他拼命回忆三日前发生的事情。
记忆的最后是一片灼热的气息，是一种让他喘不过气的烧灼感。
温宁买通了温晁的心腹，得知他的行踪后便匆匆往金陵这边赶打算提前通风报信，但山高水远还是晚了一步，但谁也没想到温晁竟然会恶意纵火。
“蓝湛呢？江澄，你告诉我，蓝湛人呢？”
江澄欲言又止，叹了口气，只能狠狠锤墙。
金子轩开口道：“你那个朋友……殒身了，但是你放心，这件事发生在这里，是我金家防范不严，至于那个罪魁祸首交由我们处理，定当给魏兄一个交代。”
魏无羡顾不上这些。
他的桃树，他的蓝湛，
没了。
属于的他的桃花，再也不会落了。
经历过大火，虽然魏无羡没有大碍，但是皮外伤免不了，他被江澄勒令卧床养伤几日不得走动。
魏无羡也没这个心思和像往常一样和江澄唱反调了，乖乖呆在床上一动不动。
他回想自己的前半生，向来是天地不怕，生死之事更是不以为意，可不得不承认，对凡人来说，这真的是一件最无力的事情。
“阿羡，姐姐给你熬了你最爱喝的排骨汤，给你放这儿了，吃点吧。”
江厌离放下汤碗，偏头悄悄抹泪，退出房去。
昏昏沉沉的几日后。
魏无羡听见门突然被推开，走进来一个身形熟悉之人。
魏无羡一惊，不禁喊出声：“蓝……”后一个字却硬生生堵在舌尖。
不对，眉眼间不对，眼前的这个人比蓝湛更温柔，即使没有表情都好像笑眼盈盈的样子。
伸出的手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你是谁？”
“魏婴……不，魏公子，我是蓝湛的兄长，蓝涣。”
“魏婴到底是谁？为什么你们都如此称呼我？他跟我长得很像吗？”
蓝涣瞪大眼睛，“阿湛为你放弃位列仙位的时机，事到如今，你竟还什么都不知道？”
魏无羡猛然看向他：“放弃什么？知道什么？”
蓝涣打量他，见他不像是故意装傻。
“他身后的鞭痕你又可曾看到？你都不曾追究过这是从何而来的吗？”蓝涣是动了真气，语气也有点激动。
魏无羡想也不想地双腿跪地，双手抱拳，诚意道：“还望兄长告知个中缘由。”
蓝涣微敛怒气，俯身扶起魏无羡。
“阿湛本就是天庭的仙君，收到各方尊敬。而魏婴就是你，是你的前世，是率领魔界的魔君，你俩私交甚笃。虽然你并无劣迹，但你的身份就已经是原罪。因忌惮你的能力，玉帝下令企图将你捉拿回天庭，蓝湛在当年那一战中为了护你出手伤了一众仙君，自己也付出了惨痛代价。”
“他护你的神情模样，整个天庭都看到了，哪怕是瞎了都不可能不明白他是什么心思，你知道的，神仙哪能拥有七情六欲，这是违背天理的大逆。”
“如今，你和他已经结契，我以为这一切你都知道……”
“我……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除了重复这个魏无羡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明白了蓝湛那几番试探的问话，又为何会露出那般几欲落泪的表情。
“阿湛的性子我晓得，你不问，或许他可以把这些事烂在心里又一千年。这里保存着阿湛的几缕残魂，你拿好。”蓝涣掌心托来一颗树种，“去白雪观找宋岚、晓星尘两位道长，也许他们二位有办法就阿湛一命。”
蓝涣轻摇头，为兄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不眠不休的三日后，魏无羡马不停蹄地赶到了蓝涣口中的白雪观。
观宇坐落在距云梦郊外千里之外的一座无名山上。
青山削翠．碧蚰堆云，仙气渺渺。
观里出来了一位豆蔻年华的青衫少女，像是在门口等候好久了，她身影灵活，等到走近却发现双眼尽是白瞳，似是盲障。
魏无羡还未来得及表明来意，小姑娘先开口了“公子可是姓魏？”
魏无羡点点头,“还请知会两位道长晚辈有事相求。”
“道长们早就知道你要来，快点跟我来吧。”
未走进大殿，远远就瞧见两位并肩而立的道人，一黑一白，皆是面如冠玉，墨发三千，臂倚拂尘。
魏无羡猜测白衣人是晓星尘，那黑衣人自然就是宋岚了。
难怪一路听闻“清风明月晓星尘，傲雪凌霜宋子琛”的名号，一个积石如玉，一个列松如翠，果然自有一番风骨。
白衣道长看到魏无羡，怔了怔，道“魏婴？不对，魏公子，像，真像啊。”
魏无羡心系此次前来的目的，问道：“道长，可有办法救蓝湛一命。”
“法子倒是有。”
魏无羡心下迫切，激动地上前想求问个明白。
宋岚反倒抢先一步上前，伸手挡住了晓星尘。
晓星尘轻轻拍拍拦在身前的手臂，示意宋岚放下，然后冲着魏无羡略带歉意地笑笑。
“失礼了，我这道友有轻微洁癖。”
一路风尘仆仆的魏无羡满身尘泥，头发涣散，实在是很狼狈。
“没关系没关系，这幅邋遢的模样连我自己都嫌弃，道长，你真有办法？？”
“既然他还留有残魂，我与宋道长若日夜以灵力蕴养，也许还有希望让他重获一具肉身。”
魏无羡晦暗的神色一下子亮了起来。
宋岚补充：“至于结果如何还是得靠他自己的命数。”
魏无羡信誓旦旦：“我相信他。”
“晚辈还有一事相求。”
“你说罢。”
“前世，我和蓝湛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何苦执着？”
魏无羡双膝及地，郑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既然你如此坚持，解你一惑。”
晓星尘冲宋岚点点头，后者心领神会般在魏无羡头上轻轻挥过拂尘。
纷涌的记忆像潮水般淹没了他。
他也终于看清了前世的苦果。
魏婴永生永世堕入凡人之道，苦历生老病死，循环往复。
蓝湛因伤了一众仙人，被受鞭刑之罚，且鞭痕千年不散，这样还不够，他自愿领罚，去人间修行千年方才能重新登仙。
投胎六道，偏生是桃。
千年的春去秋来，物换星移，雨露甘霖，心却沉如一汪死水。
直到一个束着高发的少年人越过围墙，攀上枝干。
树梢抖抖，落下片片的翠叶红花在那少年的肩头。
像是做了一场冗长的大梦，魏无羡静静地呆坐了一刻。
“多谢两位道长，晚辈告辞。”
魏无羡把树种放在唇边轻吻了两下，珍重至极，然后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
是离心脏最近之处。
扬起马鞭，一骑绝尘。
晓星尘清淡的声音犹在耳畔：“待开花时分，便是他归来之日了。”
TBC
